时评：历史建筑的粗糙复制等同于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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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建筑的粗糙复制等同于谎言

最近，大众热议少林寺的复制版将在澳大利亚开建之事。对此事件信息传播中，给出的明确信息是，就澳大利亚版少林寺的巨额投资和可观的经济回报，少林寺当家人更像以少林寺投资管理集团有限公司(不知是否有这个企业)董事长身份给出了商业前景描述。对这个商业计划以及商业与弘法之间有什么关系，我们无法妄评。可少林寺作为一个著名的历史文化建筑，其开闸异地实名复制，使得我们不得不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案例。世界上(包括中国)著名的历史文化建筑好像很多，名气比少林寺大的不在少数，但为什么别人就没有想到这个商机呢?

显然，少林寺的管理者们已经不满足原版少林寺带来的经济回报，想借助并放大电影《少林寺》带来的少林功夫的影响力，让少林寺漂洋过海、异地复制，以获取更大的经济回报。不知他们是健忘还是装傻，少林功夫只是宏大精深少林文化的一部分，而且十分表面化。他们在一味追求经济回报、精算一本经济账时，他们的行为却将当代历史资源的管理者们，推到一个十分尴尬的位置。历史遗产保护学者拉斯金早在一个多世纪之前，就提出了历史建筑保护人群体应谨遵“奉献、真理、力量、美、生命、记忆和遵从” 的保护原则。100多年前的智者就已经把历史资源的代代管理者们所应承担的历史责任和使命感说得很清晰了，而今天的我们却还被经济利益诱惑，困在一个低层次怪圈之中。当我们对照拉斯金十分强调的职责的神圣性和建筑与人的生命之间形成的生态感应关系，我们是否该为这些行为感到汗颜?

众所周知，建于公元495年的少林寺，是大乘佛教禅宗的祖庭，距今已有1500多年的历史。少林寺包括少林寺常住院、塔林和祖庵在内的“天地之中的建筑群”。其中“现存的初祖庵大殿是河南省现存少有的早期木结构建筑精品，是宋代的《营造法式》这一建筑名著最好的实践性案例;而少林寺塔林是我国最大的塔林，包括唐、宋、金、元、明、清历代高僧古塔228座，不仅规模宏大，而且保留了历代的仿木结构的斗拱门窗以及各类装饰的砖雕、石雕，具有重要的艺术价值;少林寺常住院还保存了大量的北朝、唐宋至明清的碑刻以及千佛殿、白衣殿的彩色壁画。”也就是说，少林寺是一个整体性历史建筑群的概念。被电影《少林寺》表面化的少林功夫背后，隐含着深厚丰富的历史、宗教、文化内涵。

少林寺确实拥有极其独特的文化身份，而此身份的获得和形成，是经过漫长的历史传承和积累，并以精神到物质一体化方式，外化并沉浸在这个整体性建筑群内。少林寺就犹如一个生命的长者和智者，立于同生共长达千年之久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之中，与中原大地同在、与烁烁日月同辉，是其存在的本质方式。同样，少林寺的艺术、生活、宗教、文化等信息的完整性表达，是与其不可分割的整体性，以及环境与建筑、建筑形制与材料、技艺等的一致性密切相关。也就是说，少林寺的“遗产资源的重要性来自于其完整性，其中包括：位置、设计、环境、材料、工艺、情感和联系等全部元素”。由此可以明确认为，少林寺只有在“生态系统的结构完整性、功能完整性和视觉完整性”基础之上，历史的肌理才能准确凸显，少林寺的历史叙事才有价值。反之，由于环境、历史的在地性不可复制，缺乏完整性、极其表面化的少林寺还能算是少林寺吗?

诚然，搬一个名号是容易的，但要复制一个真实的少林寺是不可能的!除了上述所言少林寺隐涵的历史文化密码和少林寺的特殊自然和人文环境无法复制外，即使是十分技术化的条件，比如当年历史建筑的工艺，设计者建造者的真诚感受力等诸多方面，更是无法复制。历史建筑保护的首要原则就是真实性原则，真实性是建立在对原始氛围的保护之上。具体而言，历史建筑除了附着在这些物质形态上的历史文化内涵，还包含着丰富的建筑技术细节。20世纪初，芬兰拉普兰(Lapland)索丹城古老的木质教堂修复，为了最大程度回到历史的真实状态，修复主持人坚持要用当年建造时同样的木工的技术进行修复，因此，特别安排专业人员对17世纪建造这座教堂时的木工技术进行分析处理，梳理出当年木工技术工艺。同时，分解并厘清当年原始手工状态的木工工作流程细节，尽可能还原并制造出当年的木工工具等，在这些基础上，再安排全部修复人员在一个复古的环境中，重新学习当年的这些技术，以确保所有建筑历史信息的细节真实性。因为，作为一个负有神圣职责的历史建筑保护者来说，在确保传统技能复活的基础上，最大程度还原历史建筑的真实性，保证历史建筑中的精华实质得以充分体现，才能让建筑和环境的进一步活化成为可能，最终才能活化历史和文化。这才是一个人类历史资源保管者应该有的职业态度和职业精神。

可以预见，少林寺的澳大利亚复制版，因为脱离了其生成并成长的自然和历史人文环境，建筑被从原生的历史和文化空间的完整性中抽离的结果，必定是个剥离了本真内涵的媚俗之作。同样，无法确保真实性的复制版少林寺，由于信息密码的不真实和不对称，还会造成世人对少林文化的误读。从这个意义上说，历史建筑的粗糙复制等同于谎言。因为，只有真实的、完整的、历史的少林寺，才会给每一个面对它的人，带来敬畏和惊奇。同理，诗意和庄严，也只能在原生并真实的气氛中，才能被深刻感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