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轶辰：米兰那片“麦田” 不用红灯笼和琉璃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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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兰世博中国馆

非常东方的空概念被陆轶辰和他的建筑团队一起从图纸转化到了现实中。参观者身处其中，亲自感受到黑白灰的阴影处理以及木结构所传达出来的温暖情结。

在5月初开幕的米兰世博会上，中国国家馆凭借其仅次于东道主场馆的4590平方米占地面积，以及极其独创性的建筑设计，博得了业内众多好评。这是中国首次以自建馆的形式参加海外注册类世界博览会。

以“希望的田野，生命的源泉”为场馆主题，中国馆的建筑主体搭建在一大片由2.2万根LED灯管组成的巨型装置之上。屋顶呈不规则的波浪起伏状，从两侧看去有着不同的立面线条：南面较为低矮、状如城市天际线般的垂直断线，背面高耸、仿佛山水般的波浪线。而整个屋顶表面覆盖着的是一层竹编“瓦片”，它们在建筑造型上如此平整光滑，既像草席，又像是鱼鳞。

很多报道不断地将LED灯管装置所代表的“麦田 ”与中国馆屋顶造型相联系，将其称之为“麦浪”，显然因为风吹动麦田所致麦穗起伏场景是一个充满美好寓意的意象。对于这些解释，中国馆主持设计师、清华大学副教授陆轶辰并不太在意。

“看待同一事物的不同的角度很有意思：决策者从中看到传统屋面，百姓看到麦浪，有人看到的是城市和山水天际线的拓扑关系，工程师看到的是结构，技术专家看到的是屋顶设计的参数化方式。”他说，“当代建筑不仅是个设计，还是个传媒载体，比传统建筑更加丰富。”

他最引以为豪的是这次中国馆恰到好处地体现了“中国的空间”。与西方建筑关注物体本身、讲究体量和阴影的传统相比，中国建筑的空间特性是内敛，强调感受而不是直观。这里面非常东方的“空”概念被陆轶辰和他的建筑团队一起从图纸转化到了现实中。竹编屋面轻盈简便，内部空间宽广而流动，当参观者身处其中，亲自感受到黑白灰的阴影处理以及木结构所传达出来的温暖情结——这才是整个中国馆建筑体所要传达的内涵。

拒绝用浅显的中国符号

“如果没有经济压力、时间压力、业主需求的更改、跟意大利方的配合难度，也许最后成果反而不会成这样。只有戴着枷锁才能跳出这样的舞。”陆轶辰说，“建筑很好玩，受到限制越多反而建筑师会突破这些得到更好的解决方法。”

这些限制中当然包括最难化解的符号化问题。与以往在国际平台上展示的国家级文化项目不同，出现在意大利的中国馆建筑罕见地没有出现红灯笼、斗拱、琉璃瓦、剪纸、中国结、大熊猫等代表“中国”的浅显符号。

陆轶辰说，他们花费了七八成的力气去消解来自各方的符号化要求，努力让中国馆抛开其他负担，回归到建筑设计本身。建筑师普遍对具象图形没有好感，“我们相信最能代表中国的东西不是具象的，而是其他更为写意的方面，比如空间中的”无“概念，比如随着时间变化竹编屋顶在防水层上的光影变幻。”他说，“你感受到中国，而不是看到中国。中国馆用了木结构，大家感受到这不是日本馆或是丹麦馆，这是因为我们通过设计来权衡、拿捏，把这些属于中国的抽象意境传递给了观众。而且几千年历史怎么能拿中国结来代表?琉璃瓦红墙都只能代表某个年代，中国文化则要深邃得多。”

结果是，中国馆的建筑设计团队努力的成果受到了各方的认可。其中包括意大利主办方、当地建筑同行、各国参观者、国内同行，甚至是中国所有参展项目的主办方——中国国际贸易促进委员会官员。

“做一个”中字头“的项目特别难，因为各方面的利益特别复杂，需要很好地进行协调。”他说，“我在做讲座时，很多院校师生都非常兴奋，因为对比之前的中国馆这意味着以后会越来越好。同时这也让业主都看到可以用民俗之外的东西去表达中国。”

每一片都不同的“竹编瓦”

2010年上海世博会的中国馆是历史上第一个自建馆，作为一个永久性建筑，它形式高大且造价不菲。时隔五年之后，相比德国 、瑞士、以及大多数的国家馆，2015年的米兰世博会中国馆的总造价更为平宜，达成良好的效果。

预算限制加上短短七个月的工期，并且考虑到在意大利建造，需要在当地进行预制构件的制作和装配——整个过程中需要建筑团队与当地施工方密切沟通、严格监控。除此之外，还需要预先完善的设计图纸。

陆轶辰特别介绍道，中国馆里所有建筑结构都使用了可持续的材料，并且都是工厂预制完成，展会结束之后可拆卸到异地重建再利用。除此之外，整个建筑除了贵宾间和餐厅设有空调以外，其他地方少有玻璃幕墙，都自然通风。这要归功于屋面的竹板，它们提供的遮阳效果可以让夏天室内温度比室外低三到五度。

除此之外，建筑师在这个项目上的野心还体现在屋面以及结构上。

“屋面是个三明治系统，由最顶层的竹板、中间透明防水层以及下面的木结构组成，以这么大的面积做出来的同类建筑，到目前为止我都没有见过。”陆轶辰说，“屋顶造型的拓扑关系甚至在建筑史上都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也是我们最为自豪的一点。这意味着所有问题都是史无前例的，而建筑师始终都要有勇气去解决。”

竹板屋面使用虚拟程序用参数化的方法“写出来”，这也就意味着“竹编瓦”几乎每一块的尺寸、相对位置都不一样。同样的挑战也出现在建筑结构之中的“结点”预制构件上，“由于建筑屋顶从南侧曲线到北侧直线，两者之间要进行很微妙的渐变，这导致南北向每个梁都不一样。于是在胶合木梁与钢梁之间形成了非常丰富的三维剖切关系，并由此形成了共1400个不同的三维屋梁节点。”陆轶辰介绍说。

而偏偏中国馆的设计又坚决取消了传统装修中的“吊顶”，这意味着所有木结构与节点都暴露在外面，于是最后都只能用巨量的施工图以及精细到吹毛求疵的监控来保证实现。

“这是中国第一次在发达国家做一个地标性建筑，这就涉及与德国、意大利多方面协同合作的过程。”陆轶辰说，“这虽然是个小房子，但对建筑和社会都会有一些不同的影响。这也正是建筑的意义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