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井诚：希望公共建筑能更好地和人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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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TNA建筑事务所的创始人 武井诚

3月7日下午，日本TNA建筑事务所的创始人之一武井诚来到同济大学建筑设计研究院的一楼报告厅，以“凝缩建筑”为题分享自己多年的建筑实践，这位年轻一代日本建筑师中的佼佼者，他谈及自己对于当代建筑的想法、当下大型公共建筑公开竞赛带来的问题。

建筑是自然与人工的凝缩

2004年，武井诚和锅岛千惠共同创立了TNA建筑事务所，他们的项目多为小体量的住宅，又大都在日本本土，所以他在中国的知名度并不高。可是，讲座当日，能容纳近300人的报告厅竟座无虚席，甚至不少观众都是席地而坐或站着听完整场讲座，连主办方都戏称大概是因为武井诚“颜值”太高。

最初让武井诚开始崭露头角的，是位于长野北佐久郡轻井泽町的“环之家”(Ring House)，这座周末出让的小住宅位于浅间山的山路平地上，四周都是茂盛的落叶松和白桦林，这一地区是日本具有代表性的避暑胜地，也是最有名的豪华别墅区。

面对这一片森林胜景，武井诚思索着怎样才能最大限度地融入自然，又不失为遮风挡雨的庇护场所。他最终选择只砍伐掉三棵树，将基地做到最小，而把高度拉长成为一个长立方体盒子。选用集成材(胶合木)的木框架结构，拉杆和抗震面板构建一概没有，只有外侧环带状的绕梁和相互层叠的中空玻璃。

绕梁和玻璃并非随意排布，武井诚告诉早报记者，“建筑应该是透明的。这个透明是指将建筑必要的一些元素隐匿起来。”“环之家”的绕梁就起到了这样的作用，一方面包容了基本构建，一方面也起到隐私遮蔽的作用，从外部来看根本无法辨别这个小住宅有几层。而这种分布方式让住户可以360°尽情享受森林美景，横向视野被完全打开。“环之家”在2008年获得了Wallpaper设计大奖。

同样是在北佐久郡，同样是被森林环绕，同样是大面积使用玻璃，“环之家”的设计不免让人想到2009年另一个周末住宅“方之屋”(Square House)。基地位于山脊的细长处，四周生长着枝干纤细的树木，武井诚设计的屋子就如同悬浮在半山腰的方盒子，各个房间都只是细长柱子之间的关系。这些7.5厘米宽的细柱一方面起到支撑的作用，另一方面通过其穿透屋子的排列，密处形成了墙体，而疏处可容同行，自然地将空间分割开。

“虽说都是森林里的房子，但‘环之家’用的是横向线条，而‘方之屋’用的是竖向线条，建筑在不同环境中应该有它自己的样子。”武井诚总结道。

建筑史就是一部结构史

在武井诚所有的设计中，最另类的莫过于东京的马赛克之家。这座通体由1×1厘米的马赛克贴面的小住宅仿佛鞠躬的人一般弯腰倒向街面，所以又称“行礼之屋”。同上海一样，东京的城市法规对于建筑的日照线、退界、容积率等都有严格的要求，但除此之外便可任由建筑师发挥。武井诚说想在“镣铐”之内跳一段不一样的“舞蹈”，于是就有了马赛克之家。

事实上，武井诚做的这个曲面并非为了博眼球，大曲面处顺应了室内的螺旋楼梯，而小曲面处则对应内部的洗浴室，正好符合人体躺下的角度。这“弯腰”的部分还自动形成了一片空间，为主人家的汽车遮风挡雨。“确实造型上有一些异样，不过这是功能上自然形成的。”现场有观众好奇全马赛克贴面的这座房子造价几何，这么怪异的造型难道政府会通过吗?武井诚笑道，“只要符合那些硬标准，造成什么样政府不管。总的造价在2000万日币(约103万元人民币)左右。”

位于上州的富冈制丝厂是日本的第18个世界遗产，这家在1872年引进法国技术的制丝厂，带动起了日本纺织业腾飞。而距离制丝厂最近的一个车站，被要求重建。2014年日本著名的结构建筑师小西泰孝来沪演讲，专门介绍了这座现已成为富冈地区新地标的车站，而它的建筑师正是武井诚。

“富冈有深厚的人文历史背景，要做的不仅是和周围环境的融合，还要让人产生回忆和联想。我希望车站能让富冈人感到‘日常’，而对游客来说‘非日常’。”武井诚说。

为了达到“日常又非日常”的效果，武井诚用大屋顶的外形来做出恢弘之感，不过在支撑柱的选择上却遇到了麻烦。富冈的建筑以木结构红砖墙体为特色，建筑师希望用非常细的垒砖柱子来凸显当地风情，结构师却提出异议说，细砖块无法起到支撑效果，只能在靠近地面部分用像丝一样的细钢筋材料。最后两相结合，所有的钢筋支撑材料被包裹在砖体中，建筑师还巧妙地利用这些墙体做了展示板、照明系统甚至是座椅。

提及合作伙伴小西泰孝，武井诚的语气中不免带点钦佩，“要知道我是几乎完全不懂结构的，能和结构工程师合作我也非常感激。”在这位建筑师看来，世界建筑史其实就是一部结构史，每一次新时代的到来都有新结构的支撑。年轻的建筑师们总想尝试一些新奇的想法，但依靠的是结构师一点一滴的改变和进步。“富冈车站就是这样，它的美丽之中带着小西先生的安定与智慧，无论过了多少时间都会历久弥新。”

希望给年轻建筑师机会

与环境协调、与法规相容、与文化遗产相得益彰、与甲方“斗智斗勇”，“建筑师大概是世界上最纠结的职业了，”武井诚笑着说，“你用100%的全力工作，但最后呈现的也许只有1%的结果，这个建筑或许简洁、或许有趣，但其余99%都在看不见的地方。”就如同演讲的题目“凝缩建筑”，在武井诚的心目中，建筑有其他律和自律，如果说他律是外部环境和限制的影响，那么自律则是建筑在基地中本身应有的样子，而非建筑师将自己的个性强加于它。他律和自律一起，最后凝缩为那1%。

过去两年日本建筑界除了频出普利兹克奖得主外，最大的焦点莫过于扎哈·哈迪德为东京2020年奥运会设计的主场馆，遭到槙文彦、伊东丰雄、藤本壮介等著名建筑师的抗议。对此武井诚关注的焦点却不在结果本身，“我不在意最后是谁得标，我在意的是之前的事情。”在他看来，公共大型建筑的竞赛渠道往往不够开放，成为业已成名的建筑事务所角逐的平台，而年轻建筑师根本无从跨入。“日本的建筑界应该检讨，在竞赛时是否应该更加开放，邀请本土和海外的年轻建筑师一起参加，评审团队除了建筑专家是否还应包括政府官员、市民等各个阶层的人。流程若是完备公正，最后如果仍是扎哈夺标，相信国民也不会有太大的异议。”

同许多成名的日本建筑师一样，武井诚也是以小住宅的设计开始走入公众视野。不过这种一脉相承的“传统”其实是不得已而为之。武井诚说，做住宅时，甲、乙方大多是单纯的雇佣关系，甚至是麻烦拜托的情况，但公共建筑就不同，其建筑意义、招标过程、方案设计都要暴露在公众视野之下，这对光有想法的年轻建筑师来说就很困难。“所以能够设计富冈车站对我来说很幸运，我也心存感激。”武井诚说。

严谨、认真是人们对日本建筑师的一贯印象，武井诚坦言这种精神在他们这一代人中仍然留存。“我的目的很明确，对一件事会不断重复和研究，把完整度提高。”他希望未来的公共建筑能更好地和人融合，而不仅仅是个漂亮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