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洋：博物馆设计 内容为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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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洋

采访林洋那天适逢北京今冬第一场雪，因为堵车，他来得稍晚了一些。但简单几句寒暄之后，他把话题迅速切入到我们今天的主题。

林洋的从业经历很“专一”，自2000年以来，他一直都在清尚，并且一直都专注于博物馆展陈空间设计。保利博物馆、中国现代文学馆、中国印钞造币博物馆、首都博物馆新馆、邓小平纪念馆、上海世博会未来馆……这些如雷贯耳的项目为林洋15年来的专注和勤恳写下精彩的注脚。

不过，在将近2个小时的交谈中，林洋并没有太多提及自己所做的项目，谈得最多的是对国内博物馆展陈空间设计的思考和担忧。林洋坦言，自己早已过了“愤青”的年纪，不奢望项目达到100%的理想化状态，“但坚持自己的内心底线，在最大程度上还原自己的设计本意，这个是可以并且应该做到的。”林洋说。

国内外博物馆建设差距巨大

Q：博物馆建筑设计和展陈空间是一对共生体，如何处理好二者的共生关系?

林洋：对于一个博物馆来说，最重要的是展品、是内容，由这个核心引发出内部空间，而内部空间又会带出外部建筑。这种由内及外的关系很重要，否则博物馆就是一个空壳建筑。香港历史博物馆是一个建筑设计与展陈设计结合得比较成功的案例，甲方是香港的一个政府职能部门，该部门把展览策划案交给了一家英国公司。他们先立意，再收集当地的文物，这个过程很漫长。收集文物后，开始策划展览空间，因为香港民俗展品的尺度都在10米左右或者是更高。策划完成后建筑师才介入，建筑师在设计时就会预留出合适的空间。

Q：目前国内，即使在北京、上海等文化集聚地，博物馆的人均拥有量也是十分匮乏的。相较于发达国家，我们在博物馆建设方面有哪些差距?

林洋：建筑设计与展陈空间脱节是国内博物馆存在已久的问题，并且短期之内很难得到解决。这是体制造成的，国内设计院主要做建筑，对室内设计不太重视，在这种体制下，中间很多环节缺失。我在这十几年中经常遇到的情况是，在项目进行中自始至终没见过建筑师，后期管理我也接触不到。这就造成建筑中的很多东西与我实际要做的东西相冲突，但是甲方的钱已经花掉，为了避免浪费及犯错，只能改动我的方案以适应现在的情况。国外则不然，设计事务所一般都比较小，拿到一个项目后，事务所会联系其他各专业事务所，共同做项目，不会落项。

为了改变这种情况，我们一直在努力追求“大设计”的概念。室内设计看起来简单，但涉及门类很多，上接规划设计和建筑设计，下接家具、陈设、艺术及视觉系统设计等。所以，我们现在的团队里不仅有建筑师、室内设计师，还有专门研究艺术、视觉系统和文本的成员。有些项目我们少收或不收设计费，但希望业主能够听取我们的建议。

为什么大家普遍评价国内博物馆(有很多珍贵文物藏品的除外)做的不如国外博物馆，就是因为中国做博物馆有很多限制。以人文类博物馆为例，英国丘吉尔博物馆中囊括了他从孩童时期直到晚年竞选失败后回家画画的所有细节，不管正面还是负面一一展现。其实老百姓看历史就是看人背后发生的很多事情，做博物馆不是为了歌功颂德，还原一个人也不能简单粗暴地评价好与坏。但是这一点目前在国内还做不到。

“有意思”应建立在细节之上

Q：您曾经说过，博物馆应该是一个“有意思”的地方。那么在做展陈设计时怎样才能使博物馆的展示内容更“有意思”?

林洋：“有意思”应建立在细节之上，建立在对内容的挖掘和整理之上。拿我们去年8月完成的历时3年的长影旧址博物馆来说，长春电影制片厂的电影作品陪伴了几代人的成长，在做这个项目之初，了解、发扬长影精神，让更多观众和年轻人理解长影历史，并为其感动是我们面临的最大挑战。长影旧址博物馆拥有厚重的文化，这区别于普通的电影博物馆，不能只讲技术，更要展现其文化符号。

我们考虑到这个博物馆的受众一般在40岁以上，特别是一些70—80岁的人看完后会感慨万分流下眼泪，那个时代的人会有很深的情感在里面。所以，我们以人的角度去描述长影，描述长影的作品，并且尽量增加让观众参与互动的展项，让其感到自己也能成为电影的一部分。我们对长影集团采访的大量电影艺术家视频资料及很多实体资料进行整合归纳，在展区中建立数字化的影像资料库，将很多很难找到的经典影像结合人物访谈再次呈现在观众面前。

Q：在国际上，一个博物馆的室内和展陈设计是怎样的一个过程?

林洋：做博物馆最理想的状态是：研究结构最先介入，再做内容研究，挑选、征集展品，每件展品都有历史点，都有要讲的故事。这些完成后，建筑师和展陈设计师参与到共同的创作中，帮助甲方把希望展现的东西视觉化，如何配好音乐及光线，如何调动观众情绪，达到一个最好的呈现效果。这种思路在国外是很普遍的。

Q：在您游历过的世界各地的博物馆中，哪些令您印象深刻?有哪些值得我们借鉴之处?

林洋：为了更好地完成博物馆设计，设计师需要不断地补充学习。我曾经参观过美国犹太浩劫纪念博物馆，该项目由RAA设计，前期内容研究和整理工作由哈佛教授团队担任，光研究费就花了几百万美元。这是一个从内到外都做得很到位的博物馆，其中有三个方面最值得我们学习。

一是展陈内容的策划。提到纳粹和犹太，每个人心中都会有其对应的理解，这也是一个约定俗成的理解方式。但博物馆并没有赤裸裸地展现这些观点，而是抓住故事本身，让史实说话。二是建筑、展陈皆为内容服务。这个博物馆将建筑作为隐喻的手段，烘托展陈的整体氛围。建筑为展陈内容服务，不论是打开楼板将展项嵌在其中，还是保留建筑最为粗糙的表皮，或是塑造一个肃穆的精神空间，建筑都不是孤立存在的。三是展陈手段的心理暗示。让观众在参观中感同身受是这个博物馆的成功之处，例如通过玻璃的倾斜塑造出一种脆弱的气氛，让观众时刻感受到危险和不可靠的临近;在展厅中设计师复原了运囚用的轨道车，观众可以感受到车内的黑暗和粗陋及一种时刻被监视的心理暗示。这些都是非常好的处理方式。

学会戴着镣铐跳舞

Q：在您近些年的创作过程中，对于博物馆展陈设计有哪些新的思考?

林洋：在国内做博物馆是一件挺难的事儿，既要有很好的内容，又要把设计融入内容和空间中，既要让观众更好地理解，还要让甲方和领导认可。这已然是一种客观存在，所以我们不奢望一个项目能做到100%。与其消极抵抗，不如积极适应，将甲方和可能来的观众当成必要因素来考虑，而不是当成障碍。比如，长影旧址博物馆，甲方领导并不是搞艺术出身的，但是给我们的很多建议也不错，他的想法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官方的想法，我们把这些想法经过艺术化处理，达到预期方案70%—80%的效果，这已经很让我满意了。

对社会认识越深，设计才会越成熟。我们现在回过头来看十年前的设计，可能看起来很幼稚，但当时看起来很好，这是因为中国的社会环境在变，在什么样的社会环境下就会做出什么样的作品，人的意识形态是无法超越社会环境的。

此外，希望有一个更公平、公正的平台。现在国内的评审体制存在不同类型的不合理和腐败，而这种不合理和腐败造成的社会危害是十分深远的。因为大部分博物馆是给儿童和青少年看的，对他们的人生观和知识增长有深远影响。如果一些做得不好的东西存在，对社会的影响是潜移默化的，就将拉低整个社会的进步速度。

Q：目前，博物馆及展陈类项目在清尚年产值中占据半壁江山，是各类装饰工程中产值增长最快的类别。作为清尚在该领域的骨干设计师，您对于未来博物馆展陈的市场空间有哪些预期?

林洋：去年以来，整个中国经济是一个缓慢发展的状态，房地产行业、建筑行业也随之萎缩，这将开启一个“不拼数量，只拼质量”的时代。

我认为，现在各地都在大力发展文化事业，所以博物馆市场不会受到太大影响，但是设计单位会受到影响。一些小的专注于做精品的团体和单位生意会越来越好，水平不好的、凭关系的单位会越来越差，这是一个趋势。只有做得更专业化、更成熟，才能在未来市场占领更大份额。

林洋：

北京清尚建筑装饰工程有限公司总设计师，中国十大新锐设计师。

代表作品：

保利博物馆、中国现代文学馆、中国印钞造币博物馆、首都博物馆新馆、邓小平纪念馆、上海世博会未来馆、长影旧址博物馆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