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马官员遗留工程遭冷遇 处置成继任官员难题

烂尾工程

近日有媒体报道，曾作为重点工程受到江苏省南京市原市长季建业力推的麒麟有轨电车项目，因季的落马而施工停滞。投资25亿多元、原计划2014年8月通车的项目，如今，“已建成的轨道锈迹斑斑、车站长满荒草”。

在时任云南省委常委、昆明市委书记仇和的强势主导下，昆明下马村等多个村庄被纳入改造计划。仇和落马后，下马村工地冷清，仅剩几名工人在看守器材。

类似的案例并不少见。

山西省高平市原计划投资26亿元的“一号工程”碧桂园城市综合体项目、广东省广州市原市委书记万庆良的南沙新区项目、江苏省南京市雨污分流项目、河北省邢台市环境整治工程……在相关主政官员落马后，这些工程也无一例外受到“牵连”，有的陷入停顿状态，有的则已然沦为烂尾工程。

正如官员“倒下”的原因各异，那些落马官员的遗留工程或项目的性质也并不相同。

在落马官员的“遗留工程”中，既有劳民伤财的“政绩工程”“形象工程”，也不乏一些受到人们肯定的民生工程。但令人深思的是，在现实中，这些工程往往难以摆脱落马官员的“印记”，如何对其进行处置，于是成了继任官员眼中的难题。

“遗留工程”多遭冷遇

随着官员落马，其在任时力推的“重点工程”，出现烂尾的不在少数。

今年4月10日，原铁道部部长、党组书记刘志军受贿、滥用职权一案，由北京市人民检察院第二分院依法提起公诉。刘志军在职期间留下的烂尾工程再度被提及。

2011年12月，中铁隧道集团云桂铁路云南项目经理部一分部下属包括两千余名工人在内的11个施工队皆全部停工。当年雄心勃勃的刘志军许诺，要让云南高铁这条尚在“国家中长期铁路网规划”中，将要贯穿云南、广西两地的“动脉”变成现实。

然而，好景不长。刘志军落马后，参与隧道修建的工人们也被放假了，“再也难现昔日车来车往的景象，听不见机器的轰鸣声，隧道洞门早已被铁栏封住，与该隧道毗邻另一个隧道的出口更是圈养了几十只待宰的鸡和七八只上蹿下跳的土狗”。

在山西，原省委常委、太原市委书记申维辰主政期间，曾更改设计初衷，执意将原本规划为绿地、公园的龙潭片区建为“新地标”、城市综合体，甚至要将进入21世纪后新建的大片住宅“推倒重来”。

由于占用本为市民公用的公园绿地建设豪宅，加之强拆、补偿不到位等一系列问题，申维辰主持的该工程引发了当地的强烈不满。目前，龙潭片区改造工程仍在半拉子“烂尾”中，当地至今有市民不停地投诉上访。

2014年9月，记者在山西吕梁采访时，曾有当地人士透露，吕梁前任市长丁雪峰在任时主导的“一号工程”吕梁新城建设已经烂尾。

官方资料显示，吕梁新城于2012年年初被提上办事日程，吕梁市计划用3年的时间，投资300亿元，建成一个“山在城外、水绕城中、山水相伴、四季常青”的现代化山水园林城市。

正是在这一年，丁雪峰当选为吕梁市市长。吕梁当地多位政府人士认为，丁雪峰在任期间多次亲自参与过问吕梁新城的规划项目，吕梁新城也就是他的“一号工程”。

丁雪峰落马后，吕梁新城的建设陷入停滞状态。当年在这位市长亲自过问下拆迁的大武镇已被拆为废墟，汽车走过，尘土飞扬，期盼中的高楼却迟迟未能建起来。

“一开始说是2015年春节能搬进新居，但现在还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建好。”大武镇一位村民表示，现在大家都羡慕那些还没来得及拆迁的村子，拆了的都是在外面租房子，都盼着搬进新居。

在一些案例中，同样期盼着“遗留工程”进展的，还包括相关楼盘的开发商。

在广东，广州原市委书记万庆良被嘲讽地称为“规划之神”，被诟病的项目包括在山顶开挖大湖、在山地建百米大道等。在广州市委某次全会上，万庆良将南沙新区叫做广州“一号工程”。

但不到半年，万庆良就因涉嫌严重违纪违法落马，其在任时极力推动的南沙“造城运动”一时间也被认为前景堪忧，早年抢驻南沙房地产市场的开发商由此受到冲击。

“受到万庆良和广州市国土房管局局长李俊夫落马的影响，我们在南沙的项目报建调整也遇到麻烦，政府那边对于调整的方案搁置不谈，之前搭的线就在这个时候‘掉链子’了。”一家房地产企业相关人士称。

被拆除者亦不少见

2014年3月的安徽省淮南市，两栋刚刚建成的大楼被爆破拆除。这两栋大楼为“观湖国际”酒店，于2012年7月动工兴建，然而，时任市委书记方西屏怀疑其挡住了风水，于是强行令其拆除。

大楼拆除五个月后，安徽省纪委宣布，经中共安徽省纪委常委会研究并报省委批准，决定对方西屏的严重违纪问题予以立案。2015年10月28日，方西屏因涉嫌滥用职权罪被被检察机关提起公诉。

比起落马官员在位时随意拆除的工程，更多被拆除的，是这些官员落马后的“遗留工程”。这些工程不仅继续消耗着大量的公共财政，同时，当地政府还在为其不良社会影响付出后续代价。尽管一些“遗留工程”最终难逃被拆除的命运，但在其刚刚上马时，可谓备受瞩目与好评。这种变化，在官员落马之后发生，显得意味深长。

2010年，在时任云南楚雄州州委副书记、州长杨红卫的支持和推动下，未获国家审批的德钢公司搬迁技改项目(下称“德钢项目”)强行上马。从当年5月开始征地到6月9日，被征土地上800多户民居被拆除。

据报道，此项目“被上马”的一个背景是，近年来，以农业为主要经济支撑的楚雄对工业的渴望显得格外强烈，“德钢项目”被看作是楚雄产业结构调整的“希望之星”。

但不久之后，杨红卫落马的消息传来——2011年4月28日，经云南省纪委常委会研究决定，并报省委批准，对杨红卫违纪违法问题立案调查。

也是在这一年，在国家土地督察成都局的督察压力下，楚雄州国土资源局作出行政处罚，并责令德钢公司对占用的耕地进行复耕。4月，该项目涉及的临时用地批复、用地预审、立项备案、环评等35个审批文件均被撤销。

原先建设中的工程被紧急叫停，并被要求一个月内拆除全部已建设施，全面复垦，恢复土地原貌。有媒体探访现场发现，原来建设指挥部的牌子被换成了“复垦办”，穿着蓝色工作服装的钢铁工人，开始顶着烈日栽种玉米、小瓜等粮食和蔬菜。

在媒体报道中，一位广东省规划部门工作人员表示：“现在普遍情况是‘一届政府一个规划’。不同的领导有不同的喜好，有的领导刚上任就提出新概念，修改以前的城市规划。下属积极‘帮腔’、推进项目，极少提出反对意见。”

有的案例中，一些官员曾经的“得意之笔”，在其落马后，让人避之而不及。

山西省灵石县原县委书记杨洪曾将当地有名的国家级森林公园中的石膏山改名为“仕高山”，寓意“凡到仕高山者，无官者可以入仕，居位者可以升迁”。然而，改名后的“仕高山”并没有保佑杨洪，相反，在改名后的一个月，这位县委书记因为腐败被查办。

据媒体调查，改名为“仕高山”是杨洪的创意，改名也并未开会讨论。为了给改名找到出处、依据，杨洪还瞎编了一个《仕高山宋太祖赐名》的典故。

当时杨洪决意给石膏改名，没有人公开反对。杨落马后不久，石膏山景区的开发商很快又将名字从“仕高山”改回了石膏山。

官员“烙印”被指殃及民生工程

然而，并非所有落马官员的“遗留工程”都被否定，其中也有一些涉及当地百姓的民生工程。

2014年9月，因涉嫌严重违纪违法，时任河北省邢台市市委书记王爱民落马。据媒体报道，在其落马后，邢台的环境整治也随之偃旗息鼓，一些其在任时曾强力关停的污染企业又重新开张。

另一项因为官员落马被立刻叫停的则是备受争议的南京雨污分流项目。

自2010年季建业上任南京市长以来，就一直主推全城雨污分流工程。根据当时的计划，2010年至2014年年底投资180亿元，在南京市全部城区实施这项常见的城市排污排涝工程。

2013年10月17日，中纪委网站发布消息，季建业因涉嫌严重违纪违法，接受组织调查。之后，季曾主导的满城雨污分流工地也在短短几天之内相继“停工”。2013年10月22日，南京市住建部门向社会通报，目前没有开工的雨污分流工程确实已经暂停。

据了解，南京的雨污分流项目由于着急“上马”，在没有大面积征集民意的情况下，几乎是在极短的时间内全城动工，一时“处处都是工地、条条道路都堵车”。

但在科技观察者钟晓雯看来，南京要做的雨污分流是大势所趋，而且“从官方数据来看，治污效果明显，处理厂也如愿忙起来了”。

值得注意的是，2014年年初，南京市委常委会会议披露，“对于雨污分流工程的再度推进，相关部门采取审慎的态度”，并提出适时的补救措施，“今后3年的雨污分流主要在新城区，避免老城区四处开挖”。

有评论认为，诸如南京雨污分流项目、邢台关停重污染企业等民生工程，大可不必打上贪官的烙印。

针对上述现象，辽宁省委宣传部外宣综合处处长武雪梅曾撰文指出，贪官下台，民生工程不能烂尾，“我们应该用科学再用的方式，实现对腐败官员治下工程的有效‘止损’，这也是我们在反腐倡廉过程中必须面对的现实问题”。

“叫停贪官工程看似和贪官划清界限，实际上是一种新的奢侈浪费，同样是一种权力滥用和责任缺失，因为当中得利的是个别官员，加重负担的却是整个社会。”武雪梅认为。

除了一些民生工程，有的涉及到当地产业结构调整，被认为具有一定价值的工程也因官员落马而被波及。

在山西吕梁，曾被省市县三级政府推举为煤炭转型“示范工程”的吕梁“煤转酒”工程，也因多位官员的落马而搁浅。

2010年，吕梁当地30余名煤老板联手投资50亿元，组建了山西中汾酒业投资有限公司。按照吕梁市政府的规划，在成立中汾酒业的同时，还计划在吕梁管辖区内的“酒都”汾阳市，投资139亿元，倾力打造一个规模宏大的“杏花村酒业集中发展区”。

过去一年，山西“塌方式”腐败震惊全国，因涉嫌严重违纪违法，时任吕梁市委书记聂春玉、时任吕梁市副市长张中生、时任山西省副省长陈川平等三位大力支持该项目的官员先后落马，杏花村酒业园区的后期建设基本停滞。

一位吕梁退休老干部认为，很难说这个项目不好，因为这个项目如果成功的话，对于吕梁当地经济转型还是大有帮助的，“说实话有点可惜”。

审计论证制度或可避免“一刀切”

2014年10月，党的群众路线教育实践活动收官之际，晒出了对各地“政绩工程”的治理清单：全国叫停663个“形象工程”“政绩工程”，存在弄虚作假的436起问题中，共有418个个人被查处，这是中央首次大规模叫停“政绩工程”“形象工程”。

对上述项目而言，如若不是中央发出“叫停”的号令，那些地方政府曾斥资数千万甚至数亿万元投入建设的项目，都难免面临尴尬的困境。但是，对于许多落马官员的遗留工程而言，如何收场，却仍是一道难解之题。

对于明显失当的“政绩工程”，中山大学政务学院院长肖滨认为，近年查处的案件中，不少贪官都与大拆大建有关，遏制重复建设、超前建设，根本上要改变政府用钱“一把手”说了算的现状。同时，处置“烂摊子”不能遮掩，要以“壮士断腕”的决心追究财政责任。

那么，对于包括民生工程在内其他类型的工程呢？

事实上，有些官员虽因违纪违法落马，但不排除他们在任期内开展的一些建设，是有利于当地民生的。

本文开头提到的南京麒麟有轨电车项目，曾作为重点工程受到原市长季建业力推。在很多人看来，这就是个人政绩工程，带有太多长官意志和权力色彩。然而，从沿线群众的反应看，有轨电车是一种环保节能的公共交通工具，很多人也对工程寄予厚望。

有评论指出，既然“好评”“差评”并存，南京的这个有轨电车项目该如何处理，很考验现任管理者的智慧和科学民主决策的诚意。

至于那些有利于民生的遗留工程，有人认为，不能因为关于落马而下马，否则，不仅浪费国家资源，使党和政府的公信力受损，还让老百姓(50.45, 0.00, 0.00%)“受伤”。

还有评论如是建议：“希望有关方面建立官员落马后有关项目的审计论证制度，对于那些合法合规合民意关民生的项目，要强力保护，制度护佑，确保按期完工，严防被搁浅、被烂尾。同时，也要严防在任官员搞政绩工程、形象工程、面子工程、腐败工程，及早扼杀此类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