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佑国：城市建设中的文化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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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佑国，清华大学建筑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城市特色在外部人看是“可识别性”问题，即该城市与别的城市不同，有特色而被识别，面对该城市内部的人说是“可认同性”问题。

“可认同性”是指城市内部的人对城市的地理地貌、山川形态、季节气候等自然环境与因素，对该城市的文化传统、历史风貌、城市肌理、建筑形态等人文环境与因素，对该城市的生活习惯、民风民俗、邻里关系等社会环境与因素有没有认同感，传统城市正因为有很强的“内部认同感”，从而具有强烈的“可识别性”，有很强的城市特色和地域特征。 

如果城市内部的人，对自己城市的自然环境、人文传统和社会习俗没有认同感，每个领导和业主都要求自己的房子“形式新颖”、“与众不同”、“标志性”，这是业主经常在设计任务书中提出的要求。过分地要求“多样化”，琉璃瓦大屋顶的建筑有之，罗马穹顶的建筑有之，玻璃幕墙的建筑有之，不考虑自身的文化历史、地域气候、山川形态、民风民俗，丧失了“内部认同性”，也就是失去了外部的“可识别性”。没有了城市特色，每个城市看起来都很“花哨”，总体看来却“千城一面”，这是中国城市千城一面的症结所在，是各个城市在杂乱的面貌下失去了自己的特色。 

但凡一个城市找到了他的内部认同感，就有可能找到自身的特色。比如杭州，老百姓有很好的内部认同感，他们围绕西湖做文章，在西湖西面的西溪湿地进行开发。桂林市自然山水非常好，但是缺少内部认同，他们在这样的城市里建设高楼，嫌弃自然山水不够漂亮，建造各种建筑风格的建筑，他们要人工的，不要自然的。桂林市下属的阳朔县，却对漓江的自然环境有很好的利用，当地领导对漓江有很好的保护意识，希望把游客留在阳朔过夜，成功打造了阳朔西街，保留旧街道的格局和房子的基础上进行旅游开发，并且通过印象系列的表演活动吸引游客，利用漓江的自然条件，把游客留在了漓江。 

也有旧城改造不是很成功的案例，比如北京前门大街在2008的奥运会之前做了改造，增加了传统的牌坊，有轨电车也引进了，但是无论是业界还是民众都不是很满意，什么原因？就是他对历史，对既有生活，原来的居民没有认同。 

清华大学和哈佛大学建筑学院联合举办过市长培训班，我当时请仇保兴部长来讲第一课，当时有个山海关的副市长，他说我们山海关是世界文化遗产，但是很多街道很旧了，我们想改造。仇保兴就问你们如何改造，那个市长就说了一套改造方案，仇保兴就说你用一个规划师、一个建筑师找一个施工队，一两年就建设起来，那还有历史吗？当时仇保兴刚刚上任，我觉得这个部长还有一些不同，上层的领导应该承担起保护历史建筑的责任。城市应该通过立法来保护城市中具有特色的景区、园区和街区。相对来讲，欧洲很多城市都保留着自己独特的风格，其实很多城市在二战后遭到了破坏，都是按照原样重建的，老百姓也具有很好的内部认同性。 

在中国还有一些现象，在沿海、沿河、沿湖的地方，做了很好的景观带或绿化带，但是在景观带旁边紧挨着就是一条交通干道。实际上这是很傻的一件事情，把可开发的城市用地的价值都降低了，只是开车的人能看到这个城市有很好的绿地，这种做法在中国太普遍了。还有另外一种现象，在中国有很多中小城市把国道引到城市中来，把国道当成长安街，结果割断了城市生活，引来了废气，造成污染，降低了国道的通行能力，同时也不可能带来城市自身的出行方便。过境交通就应该从城市的旁边通过，城市组织自身的城市生活，用引道和交通干道连接起来，这样出行反而方便。 

国内新区和开发区规划建设也存在很多问题，他们在设计中考虑都是走机动车的道路，却忽视组织城市生活的街，结果新区占地面积很大，道路很宽，绿色景观看上去也不错，但就缺少人性化的空间尺度，没有人气儿，没有城市生活，这样的景象在全国的所谓新区建设中太多了。 

这几年突然发现国内到处在建设高层住宅，连县城、乡镇都在盖，高层住宅没有人住进来的时候可以作为城市的政绩表现，但是住户住进去以后，十年以后都是城市形象的负担，对城市形象起到的不可挽救的副作用。其实中小城市盖3-5层的住宅就完全可以，绿树种起来和房子一样高，有一些住户的私搭乱建都不会对城市形象有太大的影响。高层住宅还有更关键的问题是电梯的问题，电梯的使用、维护、经济、更换这些问题太大了。人大常委会已经通过了特种设备安全法，里面相当多的内容是关于电梯的，到时候那些乡镇的高层住宅是否实行？如何实行？ 这都是今后的大问题。

还有一件事情更严重，在历史建筑周边建设新建筑，我认为不一定要和历史建筑相似，如果在设计上能够采取对比和衬托的方法会更好，这样对历史建筑起到衬托作用，不至于抢压历史建筑的地位。比如有一个法国小镇，有很多罗马风格的建筑，在这些建筑的对面要建设一个现代艺术博物馆，他们邀请了诺曼·福斯特来设计，设计师采用对比衬托的设计，建筑建成后大受好评。所以，在历史建筑的周边，未必要建设假古董，要仔细研究场地的环境，采用对比衬托的手法，实现新与旧的并置，可能效果会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