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建民：健康高效人文的服务比建筑外观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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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圳市建筑设计研究总院有限公司的总建筑师 孟建民

日前，中国建筑师的最高荣誉奖——第七届梁思成建筑奖揭晓，来自深圳市建筑设计研究总院有限公司的总建筑师孟建民摘得大奖。梁思成建筑奖每两年颁发一次，通常会有两名获奖者，而孟建明本届不仅独占鳌头，更是近年广东建筑界唯一的获奖者。近日，孟建民畅谈他的“本原设计”理念。

他说，建筑最终是要为人服务的，要给予人全方位的关怀，特别是不应为了追求外观、形式而不计成本、牺牲功能，搞出一些“奇奇怪怪的建筑”。

设计不能为外形而牺牲功能

Q：您经过多年创作实践提出“本原设计”的理念得到了业界的认可，能不能为我们详细阐释一下?

孟建民：有很多建筑表面光鲜宏伟，实际内里存在很多问题，比如，很多建筑给保洁、安保人员休息的地方都没有;有的大楼外表漂亮，结果内部设计不合理导致上班老排队，这就不是全方位关怀。建筑创作如果脱离本原，只注意追求光鲜的表面和张扬的形式而不注重建筑的内在品质的话，就偏离了建筑设计是为了人的根本目的。

“本原设计”就是主张建筑回归为人服务的本原。不要为建筑而建筑，而要从人的角度出发，让建筑服务于人。建筑环境是否健康，是否高效，是否具有人文性，都是比外观更需要重点考虑的事情。

Q：习近平总书记在10月召开的文艺工作座谈会时谈到，“不要搞奇奇怪怪的建筑”。你的“本原设计”似乎与之很契合。

孟建民：如何理解“不要搞奇奇怪怪的建筑”?我认为，其实就是建筑应当回归理性，不能舍本求末，不能为了追求外形不计成本、牺牲功能。奇奇怪怪的建筑可能不仅浪费大，还不好用。追求标新立异的前提是要把基础打好，也就是我之前强调的建筑要保证为人服务。

包括现在“超高建筑热”的问题，其实很多建筑没有必要这么高。超高层建筑代价很大，风险也很大。有的业主在追求最高的时候，往往是为了吸引眼球，为了品牌营销，但有没有考虑性价比如何，抗灾能力如何呢?其实世界上知名的公司没有多少是在超高层建筑里办公的，苹果公司等总部都是低层建筑。我认为未来真正的奢侈不在于高，而在于低。要回归朴实，不要追求铺张。

凡事还得把握一个度，不要从一个极端走到另一个极端，不要从“奇奇怪怪”走到“千城一面”，要给创作留有空间。我们看到，历史上有一些先锋性建筑，比如埃菲尔铁塔和蓬皮杜中心，由于具有一些革命性、颠覆性的特点，一开始也不被大众所接受。但时间长了，大家慢慢也能发现其中的美。究竟什么建筑是美的，什么建筑是“奇奇怪怪”的。我认为，这不仅需要大众审美和权力审美，也需要专业的审美导向。从这一点上，我觉得我国还缺少评论家和建筑评论的氛围，应该以专业的评论来帮助大家建立更为理性、专业的评价体系。

Q：除了审美外，还有什么是一个好的建筑的要素?

孟建民：拿“本原设计”来说，健康、高效、人文是三要素。

其中，健康很容易被人忽略，但非常关键。很多建筑“亚健康”的情况太多了。比如“开会睡一片”的情况，大家通常会认为是讲者的内容枯燥导致的，但从我们建筑师的角度来看，可能是因为空气质量有问题，新风不够导致缺氧。

健康的环境对温度、湿度、光线和空气质量等等都有要求。我常说要判断一个建筑品质的好坏，去看看卫生间就能知道。有的建筑外表光鲜，但卫生间光线幽暗，又湿又臭，那一定是设计和管理出了问题。作为建筑师，一定要考虑周到。光线要足、换气要加量等，都是应该满足人的生理需求。

此外，物理上要有相应设备配套，比如公共建筑女厕位的问题，设计建筑时就应进行有所调整，比如男女厕位比例定为1：2。再者，心理上也要考虑周到。比如家庭厕所的设计，就是考虑到父亲带着女儿、母亲带着儿子不方便而设置的，这就是对心理需求的照顾。

绿色建筑从“低技”做起

Q：那么“高效”如何体现?眼下关于绿色建筑的推广，您能否提供一些建议?

孟建民：绿色建筑强调节能，这就体现了“高效”。比如我们设计的香港大学深圳医院，地下室全都是敞开的，利用自然通风和采光，不仅降低运营成本，还提高环境质量。

绿色建筑能不能从本质上节能，关键是建筑师的观念，不能做伪绿色。一方面不能只做表面动作，另一方面也要考虑性价比的问题。有的建筑虽然运用高技术节能多，但是投入太大，难以回本。比如有些零碳建筑造价非常高，它们对研究有价值，但短期在社会上推广不现实。又如一些建筑大量铺设太阳能电池，虽然可以节能，但投入成本也许70年建筑使用期到了都难以回收。

绿色建筑推广面临的一个难题就是成本加大，一些开发单位不愿意增加投入。因而我们提倡从低技术的绿色建筑做起。低技术是指不以高投入为代价来实现绿色节能，比如高层建筑少用玻璃幕墙;尽量利用自然通风采光来实现节能等。此外，绿色建筑的推广，政府还是应当给予一定鼓励，通过优惠政策、财政补助等措施来助推一下。

Q：对于建筑设计，还有什么是特别需要注意的?

孟建民：我曾提出全过程设计，即关注建筑生命全周期，意在强调设计的时候就应该考虑运营的事情，不能走一步看一步，而要考虑运营、改造，甚至完成使命之后拆除也要考虑在内，要全周期覆盖。

有些建筑只考虑建造不考虑运营，导致运营成本很高。举个例子，有的建筑的玻璃顶光鲜漂亮，但怎么擦就不管了，有的连上人的通道都没留。又如，有的住宅小区一下子开了10个门，如果每个门都设保安的话，人力成本非常高。全过程设计就应当在设计时兼顾方便、美观和运营，比如设备用房考虑到放下机器后还给检修人员留有通道，又或者要给安保和保洁人员设有休息的场所等。

另一方面，建筑建造者和管理者脱节是很常见的问题，我们现在提倡建造团队要和未来的管理运营团队无缝对接。比如在修建的时候提前考虑运营，请物业管理的专家来商讨建议，对某些方面加以注意，使得建筑在使用中更加合理。

我还想特别谈谈现代建筑与传统文化结合的问题。传统和现代的结合是中国建筑师面临的问题。因为我国建筑师的教育来自西方的体系，受到的都是现代主义的教育，那么要有意识地吸收本国传统文化的营养，将两者结合形成自己的价值和体系。正如书法一样，描红描到一定程度，就要尝试有自己的风格。中国经历了过去30多年的发展已经涌现出不少优秀的作品，应当继续总结反思和提升原创。对这一点我非常抱有信心。

【人物简介】

孟建民，1958年生，全国建筑设计大师，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获得者，深圳市建筑设计研究总院有限公司总建筑师，第七届梁思成建筑奖获得者。其“本原设计”的创新理念关注健康、效率和人文三大要素，受建筑界高度认可。代表作有香港大学深圳医院、渡江战役纪念馆、玉树地震遗址纪念馆、广东省委新一号楼等。获得梁思成建筑奖后，孟建民表示，梁思成建筑奖过去较少授予中青年建筑师，因此更是对他的鞭策和激励，未来将继续创作创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