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晓华：“普及型（应用型）”建筑学教育体系的建构与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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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鼎纪元国际工程设计有限公司副总建筑师戴晓华

一、个人经历及对“建筑学”教育的丰富体验

近二三十年来，建筑学学科不断发展壮大，其下属的城乡规划、风景园林学科调整为与建筑学名列的一级学科。笔者认为，这样的调整并不妥当，除非修改后的“建筑学”改为“建筑设计”学科，正好与“城乡规划、风景园林”学科相对应。此论点不多论述，本文是按照原有的即包含“城乡规划、风景园林”的大“建筑学”的概念来讨论的，涉及的是三个学科的一些共性。

笔者1981年考入清华大学建筑系学习，1986年本科毕业，1989年硕士研究生毕业，对于中国当代最高水平的建筑学教育的状况，有切身的体会；从大学四年级末确定科技建筑——大学校园规划为研究方向，去深圳大学建筑系实习，参观一些近年来新建的建筑系，到在烟台大学建筑系任教一年半、郑州工学院建筑系任教五年。1998年后到北京工作，在中央美术学院、北方工业大学多所建筑系等兼任建筑设计课教师。对于当代中国建筑学教育的初创、发展也有不少的了解。虽然笔者对于建筑教育仍然很大的热情，2001年又因北京市人才引进的政策解决了户口问题，但是由于没有博士学位和正高级职称，难以进入高校建筑系工作，一直在建筑设计单位从事建筑设计，经历很多家不同体制规模的建筑设计单位，还在北京的建筑报纸任编辑记者半年、郑州市规划局从事建筑审批工作一年半、房地产公司工作两年，也自己创办过设计公司，这样对于建筑学毕业生的就业情况也有较多的了解。笔者出于兴趣广泛的特点和自律自强的社会责任感，近十几年来，对于建筑设计行业包括建筑教育的发展状况，一直很关注，在建筑设计之余持续进行着收集资料和研究的工作，积极参与ABBS等建筑论坛的讨论，了解到建筑学及相关专业很多学生和毕业生反映的情况。

1992年，笔者参与了建筑学教育体制及培养目标的研究，面对当时即将普遍推行五年制的建筑学专业学位的趋势，以及笔者了解的中国建筑学教育的师资力量、工作单位需求等实际情况，提出的观点是，建筑学专业不宜普遍实行五年制的“精英型”教育，大多数建筑学教学点也缺少办五年制的师资力量，应该四年制、五年制并存和互通，在数量上四年制的“普及型”教育要占多数，这也与绝大多数学科本科教育四年制的学制相一致，符合学生的人生和职业发展的整体利益。但是笔者观点并没有得到业内的重视，建筑学四年制的教学体系基本没有再被研究，几乎所有的建筑学专业教学点都改为了五年制。笔者将上述观点撰写了“建筑学专业四、五年制教学体系的比较研究”（大意）的论文，提交给1998年笔者为在大连举办的全国建筑教育会议，但也没有什么反响。

笔者认为，此文的论点在当今仍然很有针对性，本文中将简要复述（详见本文第五部分），同时结合十几年来建筑设计实践中遇到的各种情况，对于大多数建筑学教学点和绝大多数建筑学专业本科生，应该学习的内容，及相应的教学方法等，进行简要的论述，希望建筑学教育体系面向建筑设计行业的实际需求，进行“普及型”的建筑学教育的调整、建构与完善。

二、大学发展的普遍规律是先有“精英型”，后来则是“普及型”

我国的建筑学教育，和各个专业学科的教育一样，无疑起源于“精英型”。任震英上世纪早期在江南高校创办建筑系，梁思成1927年创办东北大学建筑系、1946年创办清华大学建筑系，以及天津大学、同济大学、东南大学（原中央大学），均是位于重要的大城市，有精英的师资办学，教学条件环境好，学生数量少，毕业后也多是进入重要的岗位，出现了很多的精英、大师。随着建筑学教学点的增多，招生人数的增加，师资的力量、教学点所在位置、学生的质量，无疑是逐步下降的趋势。目前到底有多少建筑学专业和类似建筑学专业的教学点？笔者很难找到相关的统计材料。仅举一些实践中遇到（从接触到的不少求职的学生处了解）的情况作为例子。

北京的情况。清华大学、北京建筑工程学院、北京工大学、北方工大大学、北方交通大学、中央美术学院，是有正规的建筑学本科教学点的，而且每校只有一个。北京林业大学，本科主要是园林专业，估计也有正规的建筑学专业。北京大学，先是有建筑学硕士的教学点，而本科方面，从建筑学研究中心、景观设计教学中心、城市规划系乃至文博学院，都有独立的建筑学教学点，而城市规划专业基本也是和建筑学教学相似，搞不清楚到底有几个。过去的海淀走读大学，有建筑学教学点，后来改名为北京城市大学，不知道是否还有建筑学教学点。北京的建筑学教学点较多，但因为是在首都，对人才的吸引力大，师资力量还是都比较强的，生源也是相对全国来说比较好的。

河南省的情况。文革前即创办了郑州大学建筑学专业，后来分到郑州工学院，1980年恢复招生，只此一家。1985年创办黄河大学建筑系，后合并到郑州大学，2000 又与郑州工学院合并为新郑州大学，其建筑学专业在河南省是领先的。20世纪80年代末创办郑州粮食学院（后改名河南工业大学）、华北水利水电学院建筑学专业，90年代以后开封的河南大学，洛阳、焦作、南阳、平顶山、驻马店等地高校逐渐都办起了建筑学专业。还有中原工学院等几家疑似建筑学专业，总共十几所之多。经常有一些求职的学生，其就学学校听起来很是差劲，所在城市也很小，居然也办起了建筑学专业，而且一开始就是五年制！但是越晚创办的建筑系，师资力量越差。

山东省的情况。1985年北大、清华支持创办烟台大学，即办有建筑学专业。之前似只有山东建筑工程学院和青岛建筑工程学院有建筑系。烟台大学建筑系有清华大学的老教师担任系主任和常务副系主任，由于其地理环境好和初创时期的优厚条件，吸引了多位外地老教师、老建筑师来此养老，又有包括笔者在内的多位清华大学硕士的加盟，师资力量是很强的。但由于90年代的政策原因，当老师不如到设计单位，原有师资的流失较多，新进的师资质量下降。到21世纪初，高校大发展、教师有铁饭碗和较高到福利、硕士博士增多，建筑学教学点多了。笔者实际遇到的和建筑论坛里看见的山东省建筑学教学点也有十来个了。同样也是越晚创办的建筑系，师资力量越差。

这样推算下来，估计全国有三百个建筑学本科教学点了，比十年前增加了一百个。几乎都是五年制，以建筑学专业学位的培养目标作为培养目标。但是其师资情况呢？一问，十个人中九个多都回答说是很糟糕，从领导、学科带头人到主讲教师的情况，既缺少名气、学术成果，又缺少实际经验，一些新毕业的博士也是如此。再问问学到了多少专业知识和技能呢？学生们就很惭愧了，言谈中充满了抱怨，基本上是稀里糊涂地混过来的，尤其是建筑设计课，基本都是模仿“精英型”教学点的“半学期一个大作业，讲课少，学生自己‘悟’为主”的做法（老八校中的后四校模仿前四校，其他一类学校模仿老八校，二类学校模仿一类学校，三类学校模仿二类学校），以训练和培养设计创新、方案创意为主要目标，应该系统地教学的基本知识和内却没有教，因为很多教师的经验也很少，而现在的教学管理体制，又限制不要冒险、费力改变直接照抄“精英型”教学体系。全国的三百个建筑学本科教学点，充其量较早创办的几十所（约占20%）可以按照“精英型”即五年制教学体系，其他二百多所（约占80%）都应该是“普及型”的即四年制的教学体系。

三、从建筑设计中的分工看对建筑学毕业生的需求与师徒制

目前大量的建筑设计单位大量需要的毕业生，不是有多高水平的设计创意能力的毕业生，而是掌握一些基本的建筑设计知识和技能，能承担建筑设计辅助性工作的毕业生。

建筑论坛一位网友说，建筑设计工作，90%是做施工图的，10%是做方案的。这有一定道理，但是说得施工图过多、方案过少了，也不准确。按照建筑设计产值及工时工作量的划分，方案阶段占20-25%，初步设计阶段占20-25%，施工图阶段占50-60%。目前很多项目没有初步设计阶段，则方案阶段占30-40%，施工图阶段占60-70%。施工图阶段中，建筑专业占三分之一，即占总工作量的20-25%。方案阶段的工作量，略多于施工图阶建筑专业的工作量。

但方案阶段中的“创意”也只是一部分工作。方案设计又分两个阶段：概念方案（或称规划方案）和实施方案（或称实施方案、深化方案），概念方案是多方案比较，侧重于比创意的，实施方案是概念方案确定后，将概念方案深化、细化、优化的过程。如住宅小区，概念方案的成果是规划总平面图、住宅标准层平面图、效果图，及概念设计说明。实施方案的成果是所有建筑单体的各层平面图，所有的立面图和必要的剖面图，详细的方案设计说明，达到设计文件编制深度的规定。实施方案阶段，主要是靠经验，而不是大的“创意”。概念方案中创意工作量，也只占20-50%。

无论是哪个阶段的建筑师，还有初级、中级、高级之分。文革后早期毕业毕业的学生，已经很多了，有些已经工作了二三十年，至少也工作十来年了，还要工作一二十、二三十年，这是高级建筑师，大型项目的工程主持人；工作一年以上的就可能成为中级建筑师，大中型项目的专业负责人，但这是少数特别有才的，多数还是要二三年、五六年，一直到工作十来年，中级建筑师就可以和需要初级建筑师做助手了；初级建筑师，刚工作的本科毕业生，以及高年级的实习生，则是作为高中级建筑师的助手，类似于当学徒，无论是方案设计还是施工图设计，都是做辅助性的工作，简单说就是“绘图员”，随着工作时间的增加，经验的增加，逐渐承担设计及负责工作。

少数和极少数本科毕业生，学生阶段创意能力就较强，设计竞赛得奖，有的是属于天才型的，可能本科毕业就能承担方案创作，但这是极少数人，即使对于“精英型”的教学点来说，也是少数人，对于“普及型”教学点更是极少数、个别人。对于他们的成就，可以作为“精英型”教学点的骄傲，但也不能作为对于所有学生培养的目标，对于“普及型”教学点，更是如此。所谓“卓越工程师”计划，创新型、应用型人才的培养，笔者不知其具体含义，尽管“创办世界一流大学”喊了几十年，但到现在仍然没有一个诺贝尔奖，即使北大、清华在世界上的水平也很难说，这是否可以说，学校教育，这种普遍培养、几十人上百人一起上课的模式，本质上就都应该是“普及型”的，对于少数和极少数尖子生，则要有高水平的师资进行“因材施教”，个别指导，类似于“师傅带徒弟”，精英型教学点的特点就是能带高水平的“徒弟”的高水平的“师傅”多一些。但是“师徒”关系，在学校里，则不能广泛应用，否则就不是学校而是私塾了。

但是在设计单位，“师徒”关系则应该是普遍的，尽管反而不多见了。目前大量设计单位对于初级建筑师，所需要的不是创意能力，做方案的能力，多数毕业生做的方案本身也没法看、没法用，最多可以出出创意，而创意是谁都能出的，普通市民也可以出，需要的就是辅助设计能力。另一方面，一个设计单位，总是有高中级建筑师来做主创方案的，一般不需要刚毕业学生做方案，施工图更是如此。刚毕业就挑大梁做方案，就太少见了，这样的设计单位整体实力可以想象。一个毕业生，到设计单位，跟着一个高中级建筑师作为师傅学习，逐渐成长、成熟，这是自然规律。但目前也大量是学生不爱拜师、师傅不爱带徒的情况，这是当前社会中很多混乱的不正常状况的具体反映，想拜师的难找到好师傅、想带徒的难找的好徒弟。甚至不少单位招聘时不要没有经验的刚毕业学生，因为很多刚毕业学生徒有胡思乱想的“方案创新”能力，连基本的知识和技能也掌握不了，不能当初级建筑师使用，只能在经过几年的“补课”才能成为合格的“初级建筑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