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云事件与中国企业家的职业素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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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马云和胡舒立之间的短信交流被公开发表出来后(6月14日财新网)，我真想说“雷死我了”！当然，马云是比我成功一百倍一千倍的商人。实际上，不光马云，凡是做得好的企业家，我都一贯佩服，也一贯坚持不轻易对任何成功企业家的商业决定评头论足。可是这一次我真的有点忍不住了，还是斗胆说几句吧。
    成功的企业家都有一个共同的人格特征：他们都不是墨守成规的凡人。某种意义上，都有一定程度的进攻性人格。要取得巨大的成功，要改变世界，这种进攻性不可或缺。但这种企业家天性也有负面影响。尤其当企业发展壮大到一定阶段后，企业家就需要面对日益壮大的员工队伍、客户群体，抑或上市公司面对成千上万的公众投资人。而这些人当中的绝大多数，是普普通通的凡人。他们更认同凡人的思维规则和行事准则。如果一味按照自己的创业本能猛冲猛杀，很可能在不知不觉中就让大多数员工、客户乃至公众投资人对你疏远。时不时会看到有些成功人士很纳闷：当初我创业时，社会舆论对我一片支持，为什么成功后，大家都拿着放大镜来挑我的毛病呢？是不是他们“嫉妒心强”、“仇富”、“枪打出头鸟”等呢？其实，绝大多数时候问题是出在这些成功人士自己身上，是因为他们的事业规模扩大后，其进攻性人格的负作用也随之巨幅增大，很容易就会为自己树敌。
    围绕支付宝事件，马云的一些反应，包括和批评自己的资深媒体人胡舒立直接沟通，以及前两天召开新闻发布会自辩，这些做法，让我感觉到他已经陷入了创业型企业家的进攻冲动了。面对一个有巨大争议的事件，其他相关利益方，如雅虎，如软银，都在保持沉默。作为一家上市公司的大股东，马云却主动出击了。不妨猜测一下，当马云给胡舒立这位资深媒体人直接发短信的时候，他的动机是什么？我想，他一定是充满了自信，认为可以凭自己个人的见识和雄辩来影响后者的观点，甚至说服胡舒立吧？殊不知你马云做企业可能天下没有几个人能匹敌，但在人际传播、意见影响甚至交流沟通的心理战方面，你认为你能胜得过一个资深媒体人？你怎么能自己直接和一个资深媒体人去进行带有辩论性质的“交流”呢？
    其实像支付宝这样的事件，在目前阶段，舆论的评价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先要把股东之间的利益摆平。很多人都说马云违反契约，其实他违反没违反，首先是由契约的对手方说了才算。只要雅虎和软银认可，新的契约就可随时取代旧的契约。在这种情况下，马云首先应当做的是对外界保持沉默。你说的话越多，今后转圜的余地就越小。
    如前所述，我本来没有资格对马云评头论足。之所以忍不住发言，乃因为类似情况，在中国的企业家身上，一再发生，并非偶然。在企业面临一些重大事件的关头，一些中国企业家往往喜欢自己站上前台，用公开信之类方式，直接对全民喊话。宗庆后、牛根生乃至国美黄氏家族等，均是如此。这样“登高一呼”的个人英雄式举动，极大体现这些企业家的个人进攻欲望，但实际效果值得怀疑。我不否认某些情况下，这类主动出击可能成功，但是对已有巨大成就的企业家来说，如果有其他更好的方式，就不必去冒这种风险。
    企业家如何控制自己的进攻冲动呢？一种做法，当然是修改自己的人格，变得务实低调，但这就容易让企业的精神随着企业家个人变得内敛而一起走向平庸。另一种，也是在成熟商业社会中被反复验证为有效的做法，就是让企业家保持他们的攻击性人格，而在企业家与雇员、与公众之间，用一个职业经理阶层作为有效的缓冲。
    对职业经理层的这个作用，很多创业型的企业家并不理解。尤其在中国，很多企业家更对职业经理人抱有错误的期待，认为他们就是高薪聘请来把企业做好的。我见到不少本土企业家，他们的愿望就是雇一个可靠的CEO，然后自己就可以每天清闲自在，打打高尔夫、航航海了。这个想法是有偏差的。真正的职业经理人，无论他本事多大、名气多响、薪水多高，在做大做强企业方面，都不应当指望他能代替企业家本人。如果一个职业经理人能做到比企业家还强，哪怕是一样强，老实说他凭什么还要给你打工？我还经常听说有些国内企业家花大价钱从外企挖来一些高管，回头却深感失望，说他们只会打官腔。但按本本办事，甚至打官腔，这其实就是职业经理人的特点和作用之一。很多时候，职业经理人恰恰是要给企业家控制一下节奏，让步子走得更小、更稳一点。
    如果马云有一个高素质的职业经理人团队，或许能更好地处理这种危机时刻的公关。这种时候他就不必自己登台喊话，即使他本人想，也会被团队制止。问题在于，即使有这样一个高素质的团队，像马云这样的中国创业型企业家会否正确地使用呢？在中国，无论职业经理人群体，还是他们的雇主，职业素养恐怕都还没有完全成熟。这应该是双方今后都要努力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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